老周推开办公室的窗户，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望着楼下院子里新刷的“廉洁奉公”四个鲜红大字，那是他上任县教育局副局长第一天就要求重新描红的。
“周局，您的茶。”办公室的小张轻手轻脚地放下一杯冒着热气的龙井。老周端起茶杯，茶汤清亮，茶叶在杯中舒展如初春的嫩芽。他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做人要像这龙井，清清白白，经得起滚水冲泡。”
上任半个月，他已经推掉了三场接风宴。手机又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老唐”两个字。老周眉头微蹙，这是他师范学院的同窗，毕业后下海经商，听说现在做建材生意风生水起。“喂，老唐。”“老周！听说你高升了，怎么连老同学都不通知？”电话那头传来老唐爽朗的笑声，“我在你们单位门口，快下来，咱们叙叙旧。”
老周想推辞，却被老唐半拉半拽地塞进了奔驰车。车内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车载音响正播放着《高山流水》。“听说你现在分管学校基建？”老唐突然压低声音，“我们公司新代理了一批环保建材，特别适合学校使用……”老周：“项目都要公开招标，符合资质的都可以参与。”老唐笑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茶叶盒，“这是朋友从武夷山带来的极品大红袍，知道你爱茶，专门给你留的。”
老周刚要推辞，老唐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满脸歉意地说：“公司有急事，我得先走。这茶你务必收下，改天再聊！”说完匆匆离去，留下那个深红色的茶叶盒在桌上泛着暗光。回到办公室，老周打开茶叶盒，里面整齐码着的不是茶叶，而是五捆百元大钞。五万元，相当于他半年的工资。
手机振动，是妻子发来的微信：“老周，医生说我的药不能走医保了，自费的话每月要三千多……”
老周盯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妻子患慢性肾炎多年，最近病情加重，新开的进口药效果显著但价格昂贵。他想起昨天夜里妻子疼得蜷缩在床角的模样，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茶叶盒在抽屉里发烫般的存在感让他坐立不安。父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小周，记住，茶要喝得心安……”
“周局，纪委送来的廉洁承诺书需要您签字。”小张轻轻敲门。薄薄一张纸上，“严守党纪国法，绝不收受贿赂”几个字格外醒目。签字笔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老周深吸一口气，在承诺书上郑重签下名字，笔迹力透纸背。下班时，老周拎着那个茶叶盒站在教育局大门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院墙外“廉洁奉公”的标语上。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老唐的电话：“老唐，你的茶叶落在我这儿了，我给你送过去。”
晚风拂过槐树，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老周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胸口那块石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整了整衬衫领口，拎着茶叶盒向县纪委大楼走去，脚步越来越轻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