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纪检监察办公室厚重的门被推开。李校长走了进去，脚步滞涩，目光低垂。窗外天色阴霾，沉重如同他的心绪。他望了望操场上奔跑的孩子，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那些隐秘的账目，终将被曝光。
三年前，接待任务繁重，学校经费却捉襟见肘。第一次接待临近，食堂饭菜的香气引他走向一个模糊的念头。他召来总务主任周静，低声吩咐：“周主任，这次接待安排在食堂。额外食材让罗大勇配送，费用…先挂进学生伙食费里。”周静的指尖在账本上一颤，沉默点头。
那笔五百元的额外食材费，如石子沉入学生伙食费的账目深处，未起涟漪。李校长悬着的心落下，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石子落下…六次下来，三千元学生伙食费无声蒸发。周静的账本里，记录额外配送的纸张边缘已被她摩挲得卷曲发暗。
食堂包间内的杯盘交错、笑语喧哗，与窗外排队打饭的学生身影，被一扇油渍斑驳的玻璃窗隔开。李校长举杯应酬时，目光偶尔掠过窗外整齐的队伍，心头倏然一紧，但这点重量很快被敬酒声和下属们心照不宣的沉默压下。
更高规格的接待转向学校附近的和平饭店，可账单无法报销。李校长与高副校长商量：“老垫着不是办法…水电维修梁老板的工程款，能不能…多开一点?”几位副校长交换眼神，无人反对。一笔四万余元的低压线改造工程款，在李校长授意下，被梁老板虚开成五万多元的发票。四位副校长签字报账后，梁老板将多出的一万元现金交给办公室主任吴启明。
“老板赞助的，处理接待费。”李校长交代。吴启明捏着钞票，指节泛白，抬眼望了校长一眼，最终低声应道：“明白了。”那句“赞助”在他心头反复咀嚼，隐隐发涩。
纪委过来的消息传来，李校长在窗前看见楼下焦躁踱步的吴启明和失魂落魄抱着账册穿过操场的周静。一阵冰冷战栗沿脊椎爬升。无数个被强行压下的夜晚，此刻汇成巨大轰鸣在耳畔炸响——包间的喧闹、食堂后厨的忙碌，以及窗外孩子们眼巴巴望着窗口的身影。
调查谈话室灯光雪亮。李校长坐在中央，被迫清晰地交代每一次额外配送的时间、经手人、金额;细致描述虚增工程款和支付饭店费用的过程。每一个细节都像钝刀切割神经。“我交代…所有。”他声音嘶哑干涩，头颅颓然垂下，额前渗出细密汗珠。
调查结束，他独自走向校门。路过食堂晚餐窗口的长队时，不由自主停下。饭菜热气模糊了玻璃，稚嫩的脸庞在氤氲中晃动。恍惚间，他看见打饭阿姨将一勺分量略显单薄的菜舀进一个孩子的餐盘。那孩子低头看了看，默默走开。
李校长猛地闭眼。三千元，六顿饭，虚开的一万元…冰冷的数字此刻有了重量和温度，沉沉压在心口，灼烧着他。他终于看清那扇油污的窗口——隔开的不仅是饭菜，更是人心与良知的界限。
夕阳刺破云层，将他孤独的身影拉长。他站在食堂巨大的阴影里，仰脸直视那扇被染成金色的窗口，刺目的光让他眼中一片模糊的酸涩。
